林凡的手指重重砸在钢琴琴键上,沉闷的嗡鸣在狭小的工作室里回荡,如同他此刻的心情。
“不够抓耳,林凡。你知道现在市场要什么吗?短视频BGM,十五秒高潮,循环洗脑!你这首《千秋引》前奏太长,情绪铺垫太多,等不到副歌用户就划走了!”公司总监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,冰冷又不耐烦。
林凡没吭声,只是看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音轨。为制作这首《千秋引》,他呕心沥以钢琴铺底,并找民间艺人采样了箜篌的空灵轮指、古琴的沉远散音,甚至融入了筚篥苍凉的塞外音色作为引子,试图用现代编曲手法编织出一幅盛大的古典山河画卷。他想要的不是瞬间的刺激,而是那种能让听众沉浸其中、感受历史磅礴与悲怆的深度体验。
“总监,这不是快餐音乐,它需要时间……”林凡试图解释。
“时间?用户不会给你时间!市场也不会!要么改,要么换下一首!公司没预算给你搞这种阳春白雪的实验艺术!”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。
公司总监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,扎在他那点艺术家可怜的自尊心上。
又是市场!他是一名音乐制作人,曾经梦想着复兴国乐,让古老的旋律在现代重新焕发生机,而不是生产流水线上的听觉快餐。这首《千秋引》,他熬了整整一个月,融入了他对盛唐气象的向往与悲悯,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句冰冷的“没有市场价值”。
烦躁地合上琴盖,林凡瘫倒在电脑椅上。屏幕还亮着,停留在编曲软件的界面上。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顺手点开了浏览器,习惯性地刷新着几个常去的历史论坛和新闻板块,在网络世界里寻找一丝慰藉,逃离眼前的挫败。
忽然,一条加粗的新闻标题吸引了他的目光:
【考古重大发现!昭代乐师墓重见天日,千年古乐器成绝响】
林凡精神一振,坐直了身子。昭代?那是历史上一个强盛一时却又突然衰落的王朝,以文化繁荣、乐舞鼎盛著称,但其宫廷音乐的具体形态因史料缺失,一直是学界谜团。他立刻点了进去。
新闻配着几张考古现场的照片。墓葬是昭代贵族常见的砖石墓,长长的斜坡墓道显示出规制显然不低,但墓室墙壁和棺椁上有明显的砸毁痕迹。配图中的墓志盖被利器一劈为二,倒是可以拼凑完整,依稀辨认出写着“大昭故苏氏宴清墓志铭”。
报道中提到,根据墓葬规格、地理位置以及残存的墓志信息,考古学家初步推测,墓主应该就是史书中仅有只言片语记载的昭代宫廷乐师——苏宴清。 关于这位乐师,史书仅有一句记载:“仪凤三载,乐工苏宴清于国宴失仪,夺职赐死。” 除此之外,再无线索。
然而,与这毁墓行为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那些琳琅满目的陪葬乐器。尽管蒙上岁月的尘埃,依旧能看出其精美绝伦:玉石镶嵌的琵琶、雕工卓著的箜篌、漆绘精美的古琴,以及象征贵族身份一套青铜编钟和一套边磬……它们安静地躺在墓室里,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,乐声随时会再次响起。
报道称,这座墓葬奇迹般地躲过了历代盗墓贼的洗劫,却似乎毁于下葬后不久的人为破坏。考古学家们如获至宝,这些保存完好的乐器,将为研究昭代音乐文化提供前所未有的实物资料,甚至有望部分复原失传的昭代宫乐。
“仪凤……是昭代由盛转衰的那个年号吧?”林凡喃喃自语,他并非什么历史爱好者,但喜欢猎奇历史故事,“一位乐师,在国宴上失仪,触怒皇帝……这背后肯定不是小事。这哥们真倒霉!”
新闻最后提到,为了展示这一重大发现,首博即将举办《韶光惊变——昭代乐师墓葬特展》,开幕当天下午还有一场由考古项目负责人主讲的专题讲座。
林凡的心跳莫名加速了。
失意的音乐制作人,
一座充满毁灭与艺术的千年古墓,
一个因“失仪”而获罪的乐师,
还有那些等待重见天日的绝美乐器,
这一切仿佛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,跨越千年,精准地敲击在他此刻失落的情绪上。
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立刻在官网预订了展览开幕日的门票。工作上的郁闷暂时被抛到脑后,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与探索欲攫住了他。
他要去看看!
去看看那些试图诉说真相的乐器。
去听听那段被史书一句话草草定论的历史。
他总觉得,那座墓,那个叫做苏宴清的乐师,似乎在无声地向他发出召唤。
窗外都市的霓虹闪烁,林凡的思绪却早已飞越千年,落在了那座损毁严重、却守护着众多瑰宝的昭代墓葬之中。冥冥中,仿佛有一段失落的旋律,正在等待被他听见。